母亲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,衣服放入洗衣机中,忘了开按钮,一个人呆呆的在那站着,像是在思索什么事。母亲也变得胆小起来,晚上起来,拽着枕头,进我房间,喃喃地念叨:“咱俩睡一块吧。”我应允。
我觉得母亲不对劲,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。今早,母亲接到姥姥电话,赶忙跑回屋里,关上门。我听不到什么,只隐隐约约听到母亲的抽噎声,我心里一咯噔,惶恐在心中闪过,急速的揪心。
我很少见母亲哭。
母亲要出来了,我走开了,我能看见母亲眼角处细微的泪花,和眼眸深处的悲伤。母亲长吁了一口气,似乎在整理情绪,硬是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:“你四妗子走了。”她是再也掩盖不住了,豆大的泪珠翻涌着滚出。一瞬间,那句话似是锁住了我的喉咙,我说不出话来,连呼吸都微微吃力,我很难受。
平复了许久,母亲颤颤的说“我们去你四妗子家看看吧”,似乎又要落下泪来,但她硬是咽回去了。
路上,无话,只有窗口吹得呼呼的风和稀稀散散的几株野花。
到门口,骇心的哭喊声铺天盖地。四妗子被一张大白布盖着,她看起来很瘦了。她面色蜡黄,黄的瘆人。周围人都说她是不甘的。我想,不甘虽不甘,但她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,又从心中生出一丝能安慰所有人的庆幸。
四妗子活得真的很累。她一个妇女,生得五大三粗的,常常干许多男人的活。她在城镇里摸爬滚打,干起了水果摊,生意还不错。她家中还有地,都是她一个人干农活。有许多次,为了一点农事纠纷,和别人骂的面红耳赤,而她往往是胜者。对此,她遭到了不少的舆论和白眼。她不在乎,因为她内心只有自己那个家,有一家人,她必须为此奋斗。她就像一匹马儿,不停蹄的往前跑。
她是爱家人胜过爱自己了,可她也并没有很多时间回家陪家人,除了种地,她只是不停的往家里汇钱,自己却省吃俭用。她确是一个女强人。她不依靠别人,甚至自己的丈夫。她只相信自己,也只依靠自己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,她都管着。农村称这为“张紧命儿”。
很不幸,她得了癌症,晚期,治不好。因手术需求,她割了胃,很难能吃东西,需要往身体里注射营养。那样五大三粗的人,竟瘦成了一根杆。每到夜晚,她枕头上浸湿了委屈。她想要回家,回自己的小院子。
弥留之际,她还一直喃喃的念叨要回家,要看自己的孩子。眼泪一个劲的涌出,接连不断。她不甘心啊。作文www.yuananren.com那些闪着金色光芒的时光,都给丢了。路上的风景,还没来得及细看。后来,花谢了,她走了。但她只有一个要求,就是要把她埋在自家的小院子里。
他儿子叹了口气,看向了远方“我们不应该活成我妈的样子,如果她能偶尔停下来,好好享受这生活,该有多好。”说这话时,我抬头看了看他,他眼睛里汪着一湖水,似又放出些光亮来。
或许四妗子永远不知道的是,所谓幸福,其实就在她的脚下,只要她肯偶尔停下来,就能抵达。作者:韩羽希